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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-06-01 16:32?出處 現代金報
58歲的戴新民,5月26日下午永遠地閉上了雙眼。
58歲的戴新民這個溫州永嘉縣巖坦鎮源頭村駐村干部,年初曾受鎮政府照顧,被安排去管理當地的敬老院。但他拒絕了這一"養老"計劃,主動要求去貧困落后的源頭村工作。他說,自己還有3年就要退休了,希望在有生之年,干點有意義的事。
在源頭村的4個月,戴新民解決村民糾紛、處理事務的口頭禪是:"給我個面子行不行?"他習慣的做法,就是每天在口袋里放5包煙,去源頭村,逢人就給,聊天就發。他曾對當地村委會的人說,在農村工作,僅和村民講法、講規章制度,這樣的辦法行不通,最終還得靠"攻心戰術"。所謂的攻心,就是依靠平時的人脈積累,關鍵時刻用得到,村民能聽他勸,給他一個面子。到處發煙,讓戴新民贏得不少民心。
城鄉電網改造、村民計劃生育工作、源頭村楠溪江修繕……當戴新民在源頭村有條不紊地進行新農村建設時,因為過度勞累,導致心臟病突發,悄無聲息地走了。"我爸死的時候,我沒流一滴眼淚,因為他是90歲去世的,屬于正常的生老病死。戴新民去世了,我在他靈堂前哭了一夜,他是一個好干部,一個優秀的共產黨員。"源頭村黨支部書記張有德如是說。
源頭村,楠溪江的源頭,戴新民工作過的地方。這里山清水秀,卻交通閉塞,2008年,人均收入只有幾百元。
盡管才來了4個月,戴新民已經成了村民不能忘記的人。
一個人的口碑好不好,關鍵在于基層,在于民心。5月27日下午,本報記者悄然來到源頭村,在未透露身份的情況下,以一個陌生人的"身份",向多位村民打探戴新民平時的為人。
去世前24小時
前一天下午
他還在苦口婆心地
做村民毛德發一家的思想工作
一切都來得太突然,沒有任何征兆。
戴新民去世前一天的那個下午,他還在源頭村村口,苦口婆心地做村民毛德發一家人的思想工作。
毛德發的家,位于源頭村村口馬路邊。此地是通向永嘉縣、溫州市區的必經之路。毛家旁邊有一塊空地,廢棄了好多年,如今雜草叢生。源頭村村民每次進城,都是站在這塊空地上等候中巴車。遇到刮風下雨、烈日曝曬的天氣,村民只能飽受老天煎熬。見此情景,一個月前,戴新民動了念頭,他想說服毛德發讓出這塊地,讓村里造個候車室,方便村民候車。
依照常理,毛德發讓出這塊空地,天經地義———毛家有使用權,但沒有所有權,所有權歸村里。但當地村民的習俗,誰家有使用權,誰就有所有權。毛家祖上就在用這塊空地,毛德發自然而然地認為,這地就是他的,誰都不能動。
為了這個念頭,一個月的時間,戴新民成了毛家常客。面對毛德發夫妻倆,他曉之以理,動之以情,說服兩人讓地。原本以為這事就這么解決了,毛家子女又不答應。用源頭村黨支部書記張有德的話來說,在農村要想辦一件事,費時、費力是必須的,期間還要考慮不少"突發因素",毛家子女就是最好的例子———長輩同意了,子女卻不同意。25日下午,戴新民就在毛家做其子女的工作。不過他口舌費盡,毛家子女不為所動。戴新民決定,日后再攻堅這個"堡壘"。
26日上午一早,戴新民召集源頭村村民,集體去村里搬木頭。之前村里進行電網改造,大量被砍伐下來的木頭堆積在村邊,無人問津。當天一早,電力局的人拉著電線來到源頭村,卻被一堆木材擋住去路。戴新民只能用他的人緣關系,挨家挨戶地號召村里的青壯年,跟他一起搬木頭,為電力局的人騰路。
當天下午3:30,戴新民回巖坦鎮,和鎮黨委書記朱佩珍談心。家務事、工作事皆有。兩人談了半小時后,戴新民又跑到隔壁鎮人大主席周壽弟的辦公室匯報工作。事后朱佩珍回憶,老戴(朱對其稱呼)過去半小時后,他聽到周壽弟在辦公室呼喊"老戴!老戴!"跑過去一看,發現他一動不動躺在沙發上,面色蒼白,頭上冒汗。周壽弟在死命地掐老戴的人中穴,邊掐邊推他,一摸胸口,心臟已停止跳動。
送到醫院,醫生宣布:戴新民心臟病突發,搶救無效身亡。
58歲的戴新民,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走了。他的身后,留下一堆源頭村待處理的事務、工作,以及未了的心愿。
戴新民此前一直是巖坦鎮政府的"編外人士",在2009年前,他的待遇,還屬于聘用制;今年年初,政府給了他一個事業編制,算是給為政府服務了三十多年的戴新民一個安慰。誰又能想到,5年前,戴新民還拿過政府機關工作人員最低補助2000元。
村民眼里的老戴
王福生:
看了多少村干部,他最特別
走過了村口的石橋,就算是源頭村的地界了。王福生坐在橋頭,曬著太陽等孫子放學,這幾乎成了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唯一的娛樂活動。
在王福生七十年的山村生活里,他見了無數的"村干部",才來沒多久的老戴,是他腦海里印象最深的一個。
"新民來的當天晚上,就來了我大兒子家,說是要看看我這個‘叔叔’,以前從沒有過這樣的干部。新民來之前村里有個女干部,來了四年,也沒看見她見了誰打過招呼。"王福生是解放前出生,見識了無數的村干部,沒有一個解決過村里的宗族問題,他說,以前兩家人打起來,死人是常事。可是十年前,老戴開始調解村里的宗族矛盾,從那時開始,村里就安穩多了。那時的戴新民,還不過是鎮里一個駕駛員。
王福生的二兒子,就是那時跟媳婦結婚的,要不是老戴,兩個有家族矛盾的男女,怎么也不可能走到一起。盡管從沒聽說過《羅密歐與朱麗葉》,可王福生還是很感激老戴。
柳建國:
30年前老戴就是個熱心人
這是記者進村后見到的第二個村民。他衣冠楚楚、談吐有度,能說一口不錯的普通話。
"我認識戴新民已經有三十年了,那時候他就是個好人。"柳建國是村里少有的走出去的人,現在在溫州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鞋廠,這次是回來過端午節的。剛回來時他就聽說了戴新民的死訊,還去老戴的靈前拜過。
"三十年前,我還是個窮小子,老戴也不過就是個剛上班的駕駛員。我去鎮上辦事,領導不批,他就陪著我在鎮門口蹲了一晚上。"柳建國說起往事不勝唏噓,"那時候一件破棉襖兩人輪流披著,最后好不容易批下了文件,幫了我的大忙。"
之后,柳建國去了外面闖天下,兩人見面也少了。
柳建國說,老戴到現在也是個熱心人。村里上學的孩子要走幾里的山路,戴新民一旦路上遇到,肯定是讓他們上車,把孩子們送去學校。
王招娣:
剛開始的"仇人"后來的"大哥"
王招娣是村里小賣店的老板娘,從她父輩起,家里就想要個男孩。
雖然已經有了兩個女兒,可王招娣還是想要個兒子,至少老戴來之前是這樣。在村委會門口的一小塊廣場上,這個憨厚的中年女人,講述起了在他們家,戴新民從"仇人"向"大哥"轉變的故事。
"那時我已經偷偷跑到縣里醫院摘了環,就是想要個兒子。戴大哥聽說了,連夜趕到我們家。"王招娣說起那時的事,記憶猶新,"那時是一月份,山里又冷,戴大哥一直在門口敲門,咳嗽得厲害,我們不開,半夜三點的時候他暈倒在我們家門口,那時候我們才知道他有心臟病。"
王招娣說,其實那時是恨老戴的,自己愿意交罰款,憑什么不讓再生。
而后老戴數次登上王招娣家門,苦口婆心地勸說,甚至還提議,在村里找個愿意過繼的人家,替王招娣過繼個孩子。
王招娣感動了,從此,口中的"仇人"就成了"大哥"。王招娣的小店里常年備著幾條利群香煙,這是專門為老戴準備的。老戴抽煙抽得很厲害,每天要抽兩三包利群。
除了這幾個村民,其他村民眼里的老戴也是個大好人:
"他整天弓著腰,頭發白了一半,五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像七十的,周六周日也不休息,忙得自己老了。"
"他好抽煙,可是在村里,從來都是他發煙,不會抽別人的。他身上有一包中華,是撒給別人的,有包利群,是自己抽的。"
"村民去鎮里辦事,他總是讓到辦公室,親自泡上一杯茶。"
"他剛來村里時,提出要讓村里兩三年變個樣,沒想到早走了,真是一大損失。"
"他是個好人,雖然有時候憑他自己的力量辦不成,可忙前跑后的真誠勁,讓人覺得感動。"
說法
源頭村村委會
那些村里最棘手的事
都被老戴一一攻克
"這是我迄今為止,見過的最有想法、最有激情、最有人緣的駐村干部。"源頭村村委會干事戴有國,當著記者的面拍胸脯表示,對戴新民的生前評價,絕對是他的真心話,而不是那種人去世了之后,即使生前無作為,也要說幾句好話,追捧一下的那種。
戴有國說,論輩分,他叫戴新民"叔叔"。
"叔叔被分配到村里后,第一件事就是詢問我,村里有哪些貧困戶。得知有2戶人家后,他主動拿出1000元錢讓我給這2戶人家,暫時救濟一下。"戴有國回憶道。
源頭村黨支部書記張有德說,村民計劃生育、婦女環情(結扎)、村民民事糾紛……這些被駐村干部認為最棘手的事,在戴新民上任期間,都被其一一攻克、化解。
源頭村村主任張建強說,戴新民到來后,村委會就失去了往日的悠閑,處于超負荷工作狀態,"白天跟著他工作,晚上經常開會,總之一天下來,沒空閑的時間。"
三個與記者交談的源頭村負責人,異口同聲地表示,他們對戴新民的所有評價,都是實事求是,絕不添油加醋。"是真是假,可以去問源頭村村民。"
"遇到糾紛,有些村民不賣我們面子,但戴新民一去,基本都能解決。"張有德說。
"叔叔(戴新民)走了,他遺留下來的工作,村里很難完成。"戴有國嘆息道。
巖坦鎮黨委書記朱佩珍
老戴是個熱心人
沒想到匯報工作時會倒下
朱佩珍是巖坦鎮鎮政府里,唯一一個肯接受記者采訪的人。
朱佩珍說,她的年齡比戴新民小,后者生前常把自己當女兒看。"老戴是個熱心人,一心撲在工作上,加班是常事。因為他有心臟病,我們經常勸他,身體不好,不要這么賣命。沒想到,他在匯報工作的時候會倒下。"朱佩珍評價得很中肯。
接了一個電話后,朱佩珍不再強調戴新民的為人,轉而說起了他的病史。"他經常為了心臟病去輸液,2003年還借了10多萬元做手術。2004年,機關工作人員特殊生活困難補助就發了他一份,這次他雖然死在匯報工作的過程中,也不能說是為了工作累死的。"
話說了一半,朱佩珍又接了一個電話,態度有些轉變:"老戴是個熱心腸的人,但是這次只能算是事故,我們很遺憾。他只是個在普通崗位上工作的普通人,所干的活,和普通人干的一樣。不能說因為心臟病去世,就說他是個村干部典型。"
鎮人大主席周壽弟,是老戴死時的見證人,起初,他并不在鎮政府。當記者正欲離開時,周壽弟開著車回來了。得知記者到來,周壽弟并不愿意接受采訪,用方言發了一通牢騷。戴新民一位好友隨后向記者"翻譯":周壽弟說,朱書記說的,就是他要說的,其他的不知道,上面不讓說。
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現象———巖坦鎮政府,將戴新民的死,認為是心臟病突發而引起的,并不是工作勞累之疾;源頭村村民卻認為,戴新民有病不假,但因為一心撲在工作上,過度勞累,導致疾病復發,累倒在崗位上。
戴新民死后第三天,也就是5月28日凌晨5點,戴的家人為其出殯。戴新民唯一的兒子戴國斌說,他唯一的心愿,就是到源頭村,父親工作過的地方,繼續戰斗,幫其了卻未了的心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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